迷失(三首)

迷 失(三首)

张作梗

《不是这样的春天》

不是这样粉铅的云。不是这样朝三暮四的风。
不是这样花的陷阱、水的柔滑的舌头,
不是这样的春天。

楼房挤挨着楼房,不是这样的亲密;
挖掘机拆迁着果园,不是这样的倒春寒。
蜜蜂酿出了金黄的谎言,
时间以其沙化,垒筑出草木的祭台。

不是这样的人面:桃花被兑换成符桃。
不是这样的高山:流水已嫁作商人妇。
黑森林避让着,依然沦为沙漠的殖民地。——
不是这样柴油味儿的鲫鱼,
不是这样三只腿的鸡,
不是这样转基因的心灵。
不是这样异化的月亮——它
蒙在窗上,像上帝偷装的一个摄像头。

去花鸟市场购鸟鸣,去牛奶里结识三聚氰胺。
耳朵瘸了一只,就拿另一只当拐杖,
搀扶着它去听纸上的雷霆、蝴蝶翅上的地震。
死亡是一只看不见的行囊,被我们随身携带着,
然而,不是这样的绝望;
不是这样的憋闷,像在一个黑箱子里行走。

《闻家乡最后一块土地被开发商以重金征用》

像一块被自我覆盖的锦绣之毯,
多少年了,它沉入温柔乡,
做着自己日升月落的梦。——
麋鹿、兔子、獾、熊、豹子、野猪、老虎……织成这
毯上变幻的神秘图案。

现在,不是它自己,而是一阵来自
别处的风,掀开了它沧桑的身世。
它醒着的繁华之梦随之被撩开,
露出地心深处虚渺的海市蜃楼。

那些装饰了它梦境的植物、动物、以及
浮游的幼小生物,
纷纷举家迁移。
向内翻卷的地衣上,缀满了死人的买路钱和
活人的尸骨。

然而,因着潮湿、阴黑、不通风,那些被捂着的楼盘,
依然有可能瞒着它,在
饱吮了它的膏油之后,
又公然背叛它。这就是曾经地大物博的

我的祖国,农民因土地被挪作
他用而失业,挥赶着一垅垅荒芜的风,无地
可耕,无处可播种。

《迷 失》

曾经,蝴蝶一起飞,
就会迷失在广袤的田野里;
河流穿针引线,将两岸的植被缝成织锦。

而今,土地迷失在自我的沦落里。
板结的水泥上,
我们栽植的楼房高大又凶猛。

我们竹篮里的月亮滴落殆尽。而在尚未
找到返回之路前,
我们接着又迷失了去途。——

什么比永远还远,比迷失更近?
我们把村庄迁移到儿时的记忆中——在那儿,
我们还原土地的所有属性;
草地上,蜻蜓在风的呼吸中滑翔,
落日河边,一群鸭子将暮色搬运到对岸。

那时,我们迷失在彼此的身体中。
翻滚的包谷地里,
玉米叶子划破我们额上的黎明。——

而今,在这秋风乍起的异地,我们搀扶着,
想为日益衰老的乡愁找个归宿,
却“无处话凄凉”。我们去买墓地,
墓地已被活人高价买走——
我们迷失在终将不免的死里。


附:[作品简要说明]

这是一组唱给后工业文明时代的哀歌。内核皆是控诉无处不在的“房市”对环境、土地、河流的侵蚀、掠夺和污染。时代进步,但不能伊牺牲我们内心耐以生存的家园为代价。



真实姓名:张海清
[通联] 225200 江苏省扬州江都区人民路36号文广新局 梁明院转 张海清 (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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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者姓名{sampleUser.name!}
  • 作品名称迷失(三首)
  • 参赛时间2012年10月23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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